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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瑞士公公

老照片,老公与他的父亲。
老照片,老公与他的父亲。 程萍

那年与瑞士老公谈婚论嫁自然谈到父母,及成长家庭。老公是在重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,12岁时父母分开,后各自重组了家庭。他和妈妈与继父一起生活,妈妈对他的“溺爱”好像让他没什么可以给我讲的,而亲生父亲带着他周末爬山,对他身心的“严厉”是老公讲给我最多最动情的故事。

老公还告诉我,三年前,父亲患上Multiple Myeloma(多发性骨髓瘤),这种平均寿命只有五年的不治之症让热爱生活,喜欢政治的父亲变得消极。死亡更是他们父子俩不可避免谈论的话题,而父亲总是希望能以有尊严的的方式离开……

记得那是2010年的1月,外面飘着雪花,Erich(老公的父亲)要搭一个半小时公共交通来看我和老公新建立的小家。刚到瑞士的我,实在不能理解,老公怎能忍心让癌症晚期的父亲独自风雪奔波来看我们小夫妻,老公只是说,爸爸喜欢。

开门的一霎那,看见一个高大但不魁梧,头发有点稀疏,但腰板却挺得直直的“老帅哥”出现在我面前。我恍恍惚惚的把未来的公公引进屋,脑子里怎么也联想不出,他就是曾今“严厉”的父亲,那个想去“Exit”(编者注:安乐死机构)的癌症晚期老人……

一两个小时的交流就这样过去了,只记得Erich怕我不会德语,用英文准备了可能与我交流涉及到的词汇,并给我讲了一遍家谱,临走时交给了他儿子新版遗书,添加了他未来的儿媳。

遗书?并不陌生的词汇,但是看到一个实实在在摸得着的人写的,坦然地说是用在他葬礼上的悼词。充满好奇的我很想看看。老公递给我了厚厚一打纸。最早的一封是1989年,只有一张纸写的很简单,再后来1995,1999。

2008年,也是Erich生病后的一年,这份遗书长达14页,他写的很详细,自己的出生、家庭、甚至兄嫂及孩子辈的家庭。他还详细讲述了,讲他为什么和Hanna离婚以及离婚后一度One-Night-Stand的私生活,最终在徒步时遇到德国老婆,再次幸福的走过二十多年婚姻生活……

到了2010初有我的这版,反而只有了9页,少了很多对前妻“坏女孩”的描述,内敛了情怀的流露,只平平淡淡讲述了自己的一生。

我们的婚礼老公的爸爸妈妈都参加了。现在已记不得是谁提议,一个夏天的午后,四位75岁左右的老人(老公的亲生父母及现在的伴侣)聚在Hanna & Hans(老公的妈妈与继父)的花园。四位老人与他们的儿子讲着瑞士德语,聊着往事,不时传来欢声笑语,仿佛岁月留给他们的只有美好回忆。我是什么也听不懂,也懂不了,找了个吊床,听着“噪音”睡了个午觉。

2003年, Eric和他的老婆Helga 在儿子生日聚会上的照片
2003年, Eric和他的老婆Helga 在儿子生日聚会上的照片 程萍

后来的日子里,公公每个月都邀请我们一起去餐厅吃大餐。我们还参加了Eric & Helga银婚纪念日。我觉得自己很快乐,像是一个受宠的儿媳妇。心里只惦记着吃,尽管Eric给我看了他的化疗药,21片就要7000瑞士法郎,说他拖了医保的后腿,让年轻的一代负担他昂贵的药费。瑞士不是社会福利最好的国家吗?有药物治疗可以维持他的生命,有什么不好吗?我没有在意公公的话。

再后来的日子里,我的瑞士公公单独见了儿子几个周末。只是听说,他准备自己停药,离开这个世界。

Hanna & Hans再次见到Erich的时候,Erich已经住院。Hanna手拿着一只从自己花园里剪下的粉色玫瑰,蹒跚的走到Erich身边。Erich无力起身坐起来,竭力说了声谢谢。那一刻,时间好像凝固,四个老人无语的在病房里,几分钟后Hanna & Hans就离开了。

死神就这样分分钟钟临近这位老人,医生护士偶尔会进来问问他疼不疼。老公也会多过来陪陪他那个再也“严厉”不起来的父亲。也许这两个大男人从来没有学会交流,或是父子情深更本无需任何形式。老公总是陪在我身边,看着病床上嗜睡的Erich。经历过与父母离别的我,总是把老公踢倒Erich的身边,让他摸摸父亲,哪怕只是站在有温度的父亲身边。

尊重Erich的意愿,在他临终时,不再接受任何治疗。Erich在病房里越来越嗜睡,呼声越来越大。2011年初冬的一个夜里,老公接到电话,他已安详离去。

葬礼上念着我熟知的遗书,那里面也提到了我,而我的瑞士公公Erich在我的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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